原標題:追憶梁邦昌:“邦之彥兮”,酒業其昌
大師已遠行,而大師之遺風則將不朽。
2023年2月9日,中國白酒泰斗梁邦昌先生逝世,享年87歲。
梁老的一生,對中國白酒行業的發展,對白酒品質升級、品牌升級,對眾多白酒企業的成長與發展功勛卓著。訃聞一出,酒業各界紛紛發文,追思緬懷。
詩經曰:“彼其之子,舍命不渝……彼其之子,邦之彥兮。”其大意為,“他是這樣一個人,寧愿舍命也不改氣節;他是這樣一個人,是國家的賢能俊才”。
梁老當然是這樣的人,是“舍命不渝”的“國之俊才”。
在其65年的白酒生涯中,他發明人工培育老窖池技術、創立黃淮濃香新流派,他大力培養酒業人才,對企業“力所能及必應允”,耄耋之年仍思慮不止、筆耕不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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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老和他的“洋河三十年”
追憶梁老,繞不開他工作和生活了三十年的洋河酒廠。
梁老曾回憶道:“對我印象最深,最重要的經歷毫無疑問是在洋河工作的那一段時間,通過我們的努力,讓洋河躋身中國八大名酒。”
1958年,21歲的梁邦昌從廣州輕工業學校釀造專業畢業,北上江蘇,進入洋河酒廠擔任車間技術員。
彼時,與新中國同齡的洋河酒廠剛滿9周歲。在梁老的記憶里,距離南京只有二百六十多公里的洋河鎮,“有三分之一的路程不通汽車,鎮上百十戶人家,多數是草房,黃泥馬路上塵土飛揚,鎮上沒有多少店鋪。”
當年,風華正茂的梁邦昌或許自己也未曾想到,自己會在這個陌生的異鄉,一待就是三十多年,因為按照他當時的想法,在洋河工作幾年,自己就會回到家鄉廣東。
改變他這一想法的,是進廠五年后的一句承諾。
1963年,第二屆全國評酒會上,洋河落選中國八大名酒。
失落與遺憾籠罩著整個洋河酒廠,身為技術員,梁邦昌更是不服。他向領導、也向自己立下軍令狀:“非要把洋河酒變成瓊漿,我才走。”
隨即,梁邦昌與團隊共同查究落選的原因,發現最大的問題就是使用水泥窖池釀酒,品質跟不上。他隨后提出的建議在當時可謂十分激進:改釀濃香,六百多口地缸和水泥窖池全部改成釀造濃香型的泥窖。
幸運的是,這一提議得到了時任洋河酒廠主要領導的支持。窖池建成后,要釀出好酒,還需要想辦法讓窖泥生香。
此時,瀘州老窖已經完成“人工培育老窖”試驗,將泥窖的成熟期由50年縮短到5年。但梁邦昌并沒有選擇直接引進瀘州老窖的窖泥和微生物群,“四川的微生物不一定適合洋河的水土”。
梁邦昌獨立展開了對窖池的分析研究,他發現濃香型大曲酒的主體香是己酸乙酯,己酸乙酯的生成又靠己酸菌的作用,而己酸菌棲息在泥土里,只有在泥土里活動才能產生己酸乙酯的香氣成分。他將菌種進行分離、培育、優化,研究它們的習性,并在6個池窖開展擴大試驗,最終取得了成功。
這項人工老窖新技術,使洋河酒廠只需要用一年多時間,就能生產出優質好酒,為全國首創。梁邦昌也由此發表論文《濃香型大曲酒的人工老窖和發酵工藝》,被業內廣泛認可和采用。
對洋河來說,這一創舉顯然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,讓洋河大曲也在1979年的第三屆全國評酒會上一舉躋身“全國八大名酒”之列。
也是在這屆評酒會上,白酒確立了香型劃分,八大名酒中濃香占據其五,以瀘州老窖、五糧液、劍南春為代表的川派濃香,地理環境和人文歷史優勢愈發凸顯。
名酒評選折桂,變革仍在繼續,洋河的機會很快也來了。
彼時有白酒專家認為,香型劃分,某種意義上也限制了白酒的多元化發展,他們提出“白酒在味不在香”。梁邦昌由此產生了新的思考:“既然在香上比不過四川,那我們能不能在味上來趕超?”
秉持“重味輕香”的理念,梁邦昌對洋河酒進行了超低溫緩慢發酵工藝等一系列釀造技術創新,并為洋河酒總結出“甜、綿、軟、凈、香”的全新表達。自此,一個有別于其它濃香風格的新流派正式誕生。
后來,洋河大曲蟬聯第四屆、第五屆國家名酒,“那個時候很多同行來洋河學習,洋河鎮上的賓館都住滿了”。
也是在第五屆全國評酒會舉辦的1989年,梁邦昌離開洋河酒廠,調入江蘇省輕工廳,那個一心要“釀出瓊漿”的年輕人兌現了自己的諾言。
兩年后,54歲的梁邦昌回到故鄉廣東,任中國輕工物資供銷華南公司總經理黨委書記,在異鄉生活三十多年,普通話愈發熟練,卻也依舊保留著廣東味道。
而在洋河酒廠的史冊里,留下了一位釀酒匠人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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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邦之彥兮”,酒業其昌
不揣冒昧,梁老的名諱中,當有祝福國家昌盛之意。“邦昌”二字,有著深刻的時代烙印,也傳遞出一個時代的人們共同的家國情懷。
回看梁老守望一生的白酒事業,“邦昌”或可延伸為祝福酒業昌盛的宏愿。
在新中國剛剛成立,百廢待興的年代里,“干一行、愛一行、鉆一行”的“螺絲釘精神”是人們職業操守的“標配”,也是一個時代的精神符號。
在酒業,就有無數這樣的鮮活案例,比如,和梁邦昌同時代的高景炎、季克良等行業泰斗。
或許是冥冥之中的“宿命”,就在梁邦昌從廣東北上抵達江蘇的4年后,比他小兩歲的江蘇青年高景炎,向北前往北京,續寫清香品牌紅星二鍋頭的新篇章;6年后,與高景炎同歲的季克良向西踏進貴州,由此與茅臺、醬香白酒結下不解之緣。
三位白酒泰斗酒業開始的情境大致相似:
在洋河鎮,梁邦昌看到的是“多數是草房,黃泥馬路上塵土飛揚”;
在北京,高景炎經歷了“在前門大柵欄的小旅館里熬了10多天之后,租輛三輪車,帶上鋪蓋卷”,抵達了位于八王墳的北京釀酒廠;
而一路奔波7天多抵達茅臺鎮的季克良“入眼處是零落的廠房,用酒壇砌起的宿舍以及落后的生產設備”。
還有一些相似點或者更為重要:畢業于廣州輕工業學校的梁邦昌,以及畢業于無錫輕工業學院(今江南大學)的高景炎和季克良,都是那個年代的青年才俊,是滿懷熱忱投身國家建設的“邦之彥兮”。
當然,在他們之前或是之后,還有更多為中國酒業篤定奉獻的大師們,他們篤定奉行“一生一事”的信念,讓中國酒業的功勛墻上群星閃耀,熠熠生輝。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在梁老的酒業生涯中誕生的“瓊漿”,遠不止一瓶洋河。
梁老始終在為白酒事業繁榮發展的奔波。2000年,年過六旬的他出任中國酒業協會白酒專家組組長,與另一位白酒泰斗周恒剛一道,大力培養評酒人才,提高評酒技術,并親自到大大小小的酒企進行交流咨詢、技術協助和難關攻克,為白酒事業鼓與呼。
即便是到耄耋之年,梁老每年仍有一半時間奔波在酒企。對于行業活動或是酒廠邀請他去指導,在力所能及的范圍,他通常都會應允。
“要尊重企業,尊重同行,不能因為這個企業大、有名(就去),那個企業小就不去。”這或許就是大師之風,是后來之酒業人理當引以為榜樣,是一顆“酒業同好”“酒業其昌”的赤子之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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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布道者”梁邦昌
在酒行業,梁老就像是一位“布道者”,到處奔走,呼吁企業堅守品質,同時為行業把脈,將自己對行業的思考與憂慮訴諸筆端。
2020年4月的第一天,梁老在云酒頭條(微信號:云酒頭條)發表長達萬字的署名文章《從茅臺啟示錄,看白酒業“五化”與“兩策”》(點擊鏈接閱讀原文)。
文章發表后,迅速引發行業熱議。
有人感動于梁老年過八旬的大師風范,不僅依舊奔波于酒廠車間,還字斟句酌、筆耕不輟;也有人贊嘆梁老一生都在關注和思考酒業的發展、走向和對策。
而對于文章內容本身所傳達出的觀點和對行業的深刻見地,則更令酒業從業者受益匪淺。
2020年,醬香熱潮方興未艾,梁老以茅臺酒發展為論據,分析了這個民族品牌成就輝煌的經驗與效應。
他在文中呼吁,“白酒行業的高質量發展,要以品牌生命力以及品牌價值為競爭力的核心。”并以名列白酒品牌前列的茅臺、五糧液、洋河的成功經驗為例,指出了培育內生性動力、輔以外加推動力的重要性,“增加內力的重視和投入,實現內外力的協同發揮,是行業和產品發展之要義。”
類似這樣的觀點,立足整個行業,思考深刻,且深入淺出,對企業的品牌化發展可謂醍醐灌頂。
而對于2020年前后的赤水河“醬香大躍進”,酒業同樣產生困惑:到底是繁榮,還是亂象?
梁老一言中的:這是繁榮中的亂象。在文中,他既肯定了醬香熱的成績,又指出了醬酒當前存在的問題。一批曾經“大步快跑”的酒企受此影響,選擇慢下來,反思企業的品牌化路徑。
時隔3年,醬酒品類逐漸趨于理性發展,越來越多的醬酒企業將發展的眼光從市場端轉向消費端,注重品牌故事,建設品牌文化,挖掘品牌內涵,講述醬酒之美。
倘若將時間再拉長,許多年后的酒業人再回看這篇萬字長文,當感念梁老恩德,而彼時的醬酒產業若得此惠澤而更加繁榮,梁老的心愿亦可得到慰藉。
作為一位深耕酒業六十多年的老人,梁老幾乎親歷了新中國白酒產業從起步到繁榮的整個過程,其間不乏一些酒企的起伏坎坷,對于行業的陣痛或是隱疾,他當然有著足夠的發言權。
最為難能可貴的是,即便是在人生最后歲月里,梁老依然積極為行業建言獻策,將他對這個行業的認知與見解公之于眾。
2020年11月,云酒頭條作為唯一受邀媒體,參加了梁老83歲的生日慶祝會。會上,梁老談論了“建國以來影響白酒業發展的10件事”。
2021年6月,梁老在云酒頭條發表署名文章《美酒猶如一部液體的交響樂》,從品酒、文化、技術以及人才作出分析,并再次提出“希望酒企能重視對這些內生性動力的梳理和發揮”。
同年8月,梁老發文《白酒業幾個問題的思考》,提出白酒行業應當提高釀酒勞動者的素質和地位,“這關乎全行業的時代品位”。
他說,“行業同仁應當記住,白酒是他們(基層釀酒勞動者)造出來的,應當從他們中間培養和選拔出更多的‘釀酒大師’。”
正如他所說,“洋河榮升國家八大名酒和國家名酒‘三連冠’,我是盡了力的,但真正的英雄還是洋河的釀酒工人,比如一些技術措施、研發試驗,沒有他們的配合支持和參謀,就會事倍功半或適得其反。”
無論是對行業的所思所慮,對企業的“力所能及”,還是對基層釀酒人的深切關懷,無不彰顯著梁老作為酒業大師的標桿風范。
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如今,大師已遠行,而大師之遺風則將不朽,如一盞明燈,照亮了酒業后來者前行之路。
*編者注:梁老于1937年9月生于廣東順德,遵照廣東風俗習慣,享年依照逝者虛歲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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